妾薄命

李白

汉帝重阿娇,贮之黄金屋。咳唾落九天,随风生珠玉。

宠极爱还歇,妒深情却疏。长门一步地,不肯暂回车。

雨落不上天,水覆难再收。君情与妾意,各自东西流。

昔日芙蓉花,今成断根草。以色事他人,能得几时好?

妾薄命-古诗译文赏析(李白)

【赏析】

《妾薄命》为乐府古题。从《诗经》起,弃妇诗便怨声不绝。阿娇是弃妇中典型代表。先有“金屋藏娇”的典故作铺垫,据《汉武故事》记载,汉武帝刘彻在儿时就喜欢她,“若得阿娇作妇,当作金屋贮之”。后又有著名文人司马相如写《长门赋》为她做广告,竟使汉武帝一度回心转意。中国从屈原开始,历代文人便以美人香草自喻,希望与君主两情相悦。可是白头偕老者少,中道捐弃者多。文人才子便与弃妇惺惺相惜,以发泄怀才不遇的牢骚。

李白的《妾薄命》借用阿娇故事,从得宠到失宠写得颇有深度,别具创意。诗的前半首集中写两个典故,不仅阿娇在受宠时咳唾珠玉,与金屋贮之匹配,使“咳唾”一词化腐朽为神奇,成了新典;而且失宠时“不肯暂回车”的“长门一步地”遂成为冷宫的代名词,使千金难买的相如赋,也成为了讽刺。凡事过犹不及,“宠极”与“妒深”是两个极端,但争宠与善妒又岂止女人?谚云“书中自有黄金屋”,有了黄金屋又如何?“书中自有颜如玉”,有了颜如玉又如何?“色衰而爱弛,爱弛则恩绝。”(《汉书•外戚传》)所以,李夫人病中至死未敢让汉武帝见自己的憔悴模样。诗的精警处在后半首,不仅是对阿娇一生的点评,而且是对世人热衷于功名富贵的棒喝。论者一般认为:“这首诗‘依题立义’,揭示了封建社会中妇女以色事人,色衰而爱弛的悲剧命运。”其实,李白只是借题发挥,借陈皇后阿娇的故事揭露人性的弱点与世态的迷误。诗中的阿娇是恃宠骄妒,刘彻是薄情寡义,都是庸人自扰,为美色、权势所误,其立意则在于强调保持尊严与人的个性独立。纵观阿娇前后际遇,长门是牢笼,金屋又何尝不是牢笼?李白是个崇尚自由、尊重个性、追求快乐的人,他对阿娇的同情,对刘彻的讽刺,实在是一种悲悯,一种哀怜。“以色事他人,能得几时好?”世人多为“贪痴嗔”所迷,迷不知返,愚不可及。“妒深情却疏”,是对人性的深切解剖。人性都希冀独专,不能与人分享,更不能容人擅美,妒忌便由此产生。无论是什么人间关系,君臣、夫妻、兄弟、朋友,一旦有了嫉妒,感情就疏远了。可见,阿娇的薄命一半是由自己的嫉妒所造成。因此,李白苦口婆心地进行劝诫,反复取譬,以色事人固然是说女色,如果把“色”字更换成别的什么,比如才学与亲情,又将如何?可见恃宠骄妒,仰仗他人,是不可持久的。

诗的比兴体式,口语格调,风韵天成,也是一大特色。“咳唾落九天,随风生珠玉”,妙语天成,是李白式的标志性诗句。“雨落不上天”虽是大实话,如童稚语,却奇警新颖,令人叫绝。后八句意象联翩,错落有致,哲思隽语,如连弩贯珠,有不容辩驳的逻辑力量。

李白还写过二首《长门怨》,是七绝:“天回北斗挂西楼,金屋无人萤火流。月光欲到长门殿,别作深宫一段愁。”“桂殿长愁不记,黄金四屋起尘。夜悬明镜青天上,独照长门宫里人。”

若论诗的情韵词采,含蓄蕴藉,应以近体优胜,但这不是李白诗的主调。若论风雅比兴、犀利明快,则古风更胜一筹,那才是李白式的仙风侠骨,奇思覃想!

(方牧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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