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白的《静夜思》是一首脍炙人口的诗,它表现了诗人客游在外,月夜思乡的独特感受。这首诗语言浅显明白,按理不会存在什么理解方面的难题或引起什么争论。但是,《语文月刊》在1999年第4期、第9期上分别刊载了三篇关于对(静夜思》中的“床”理解不同的争论文章。一说“床”为“井栏,而不是睡床”,一说“床”即睡床。双方公说公有理,婆说婆有理。如果仅就流行版本的《静夜思》—“床前明月光,疑是地上霜,举头望明月,低头思故乡”来说,确实难以争论清楚。但如果我们读一读另一种版本的《静夜思》,不但这种争论可能会消除,而且还会有新的收获。
在(全唐诗》和宋代宋敏求、曾巩合编的(李太白文集》里,李白的《静夜思》是这样的:
床前看月光,疑是地上霜。举头望山月,低头思故乡。
在(李太白文集)里,这首《静夜思》编在(乐府卷》里。(乐府卷》里的大多数诗是李白用乐府旧题或改造乐府旧题写的诗,但(静夜思)却不是这样,胡震亨注解曰:“思归之辞也,太白自制名”。因此,读这首诗应从题目读起。何谓“静夜”呢?(孔雀东南飞)里说:“奄奄黄昏后,寂寂人定初”,顾名思义,“人定”就是人安静下来了的时候。古人虽然日出而作,日人而息,但真正要安静下来也要人定时候。人定为亥时,相当于现在夜里的9点至11点。所谓“静夜”可以指人定时到五更时这一段时间。(静夜思》就是写诗人在这一段时间里思念故乡的情景与心情。在这一段时间内,一般人都会睡在床上了,因此,“床前看月光”的“床”应是指睡床。
诗人虽然睡在床上,但是“月明如素愁不眠”(李白(长相思),下面凡是引用李白的诗句均只注篇名),在床上辗转反侧,长时间地凝视着床前月光发呆,用一个“看”字,正是对这种神态的表现,所以,“床前看月光”,虽然节奏不如“床前明月光”和谐,但在写人方面却要传神一些。
既然月光“疑是地上霜”,那么这晚的月光是十分皎洁的,这样的月色只在农历每月十五、十六月圆的晚上才有。十五、十六的月亮到人定时逐渐升到了中天,半夜以后,开始西斜。月亮在中天不能把光从墙上的窗子照射到床前,只有月斜时才能把光照射到床前,所以,“疑是地上霜”,写的是四更、五更时的月亮西斜的月色了。这时候的月亮正如苏轼在(水调歌头)里所描写的那样:“转朱阁,低绮户,照无眠”,李白辗转在床上,“故乡不可见,肠断正西看”((游秋浦白苛破》其二)。
在这时候,诗人举头望见的自然是心中的那一轮“山月”,而不是一般的“明月”。在(李太白文集》里,虽然有“明月”一词的诗句不少,但有“山月”一词的诗句也不少,并且常常与作者故乡名山—峨眉联系在一起,或出现在对故乡怀念的诗句里。如:“峨眉山月半轮秋,影入平羌江水流”((峨眉山月歌》),“我在巴东三峡时,西看明月忆峨眉。月出峨眉照沧海,与人万里长相随。黄鹤楼前月华白,此中忽见峨眉客。峨眉山月还送君,风吹西到长安陌。长安大道横九天,峨眉山月照秦川。……我似浮云滞昊越,君逢圣主游丹胭。一振高名满帝都,归时还弄峨眉月”((峨眉山月歌送蜀僧晏人中京))。从这些诗句里可看出,李白对峨眉山月的感情是多么真挚深厚。在“似浮云滞吴越”的诗人心中,西斜的月亮就是照耀着故乡那一轮峨眉山月(诗人的故乡峨眉在昊越以西),所以,“山月”就是诗人的故乡之月,就是诗人的故乡的代名词。因此,“举头望山月”所蕴含的意义、情感比“举头望明月”更深刻、深厚。
月是故乡明,望着“山月”,诗人的灵魂就随月飞到了故乡峨眉。但何时能“山月随人归”(《 下终南山过斛斯山人宿置酒 》)呢?那就只是一个梦了。“低头思故乡”,对诗人来说,是一种痛苦的煎熬。
读这一版本的《静夜思》,自认为比流行的那种版本的《静夜思》能更深刻地感受到诗人在浅显的语言里所蕴含的深沉的感情和深刻、丰富的意蕴,更符合前人所评论的:“太白五言和(静夜思)(玉阶怨)等,妙绝古今”(明·胡应麟《诗蔽)),“旅中情思,虽说明却不说尽”(清·沈德潜(唐诗别裁集)卷十九),“即景即情,忽离忽合,极质直,却自情至”(清·黄叔灿(唐诗笺注》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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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章标题:李白《静夜思》中的明月与山月之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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